诗词赏析
【诗词讲堂】郑燮·潍县署中画竹呈年伯包大中丞括
发布时间:2017/8/4 17:02:30
潍县署中画竹呈年伯包大中丞括
【清】郑燮
衙斋卧听萧萧竹,疑是民间疾苦声。

些小吾曹州县吏,一枝一叶总关情。

     【赏析】
       许多人都爱竹,我也是。四季轮回里我偏爱“未出土时便有节,及凌云处尚虚心。”那高风亮节的骨气和谦虚的品质,象征中华民族坚强不屈和虚怀若谷的品格。我曾在春季看新笋破土而出,嫩绿的新装沐浴在阳光下;在盛夏观赏其披翠绿的轻纱临风起舞;在冬季那“幽篁一夜雪,疏影失青绿。莫被风吹散,玲珑碎空玉”中雪与竹和谐清雅相映成趣的景象,也令我神往。但我更喜欢听风与竹沙沙细语,如少女轻抚琴弦,也喜欢看雨丝飞洒竹林,这时候,我竟无端地会想起晋代的“竹林七贤”,还有唐代的“竹溪六隐”来……

       据说南朝的刘孝先的《咏竹》,是最早以竹为题的诗:“竹生空野外,梢云耸百寻。无人赏高节,徒自抱贞心。耻染湘妃泪,羞入上宫琴。谁能制长笛,当为吐龙吟。”这也许是诗人以竹自况,感叹怀才不遇,最后两句,极富想像力。唐人咏竹诗很多。如杜甫《严郑公宅同咏竹》:“绿竹半含箨,新梢才出墙。色侵书帙晚,阴过酒樽凉。雨洗娟娟净,风吹细细香。但令无剪伐,会见拂云长。”此诗以欣喜的心情,细腻地描绘对竹的喜好。但老杜也有一联咏竹说:“新松恨不高千尺,恶竹应许斩万竿。”其实杜甫厌恶的是杂乱蔓生遮挡了风景视线的“恶竹”。刘禹锡的《庭竹》短小而生动:“露涤铅粉节,风摇青玉枝。依依似君子,无地不相宜。”李贺咏竹组诗中的佳句有:“风吹千亩迎雨啸,鸟垂一枝入酒楼。”刘长卿《晚春归山居题窗前竹》结尾两句读来十分亲切:“始怜幽竹山窗下,不改清荫待我归。”韩翃有一联也极趣:“一片水光飞入户,千竿竹影乱登墙。”晚唐李商隐的咏竹笋一联,思绪甚奇:“皇都绿海应无数,忍剪凌云一寸心。”北宋苏东坡的爱竹,也许是前无古人,竹子和他终身相伴,不管到哪里,他的视域里不能没有竹荫,“宁可食无肉,不可居无竹”,是他的名言。年轻时,东坡咏竹有豪迈之风:“门前万竿竹,堂上四库书”;中年看竹,心情趋于平淡:“疏疏帘外竹,浏浏竹间雨。窗扉净无净,几砚寒生雾”;到了老年:“累尽无可言,风来竹自啸”,“披衣坐小阁,散发临修竹”,由豪迈到平静恬淡。这是他人生的轨迹,而诗中之竹,正是他不同时期的心情写照。
       竹,不但诗人咏之歌之,画家也多描之绘之。继诗文词赋书画全能高手苏东坡之后,到清初诗书画三绝的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,是又一位爱竹之尤者。郑板桥爱竹、画竹、写竹,简直就是竹的化身。他喜欢画清瘦的竹子,而他题在画上的咏竹诗文,已成为中国古人咏竹中的经典。他的题画诗中,有一首流传甚广:“乌纱掷去不为官,囊橐萧萧两袖寒;写取一枝清瘦竹,秋风江上作鱼竿。”这是他人生和品性的自我写照,
淡泊名利,潇洒磊落,喜欢过闲淡自由的生活。郑板桥以竹自比,表现性情的诗不少,如“未出土时先有节,纵凌云处也无心”;“老老苍苍竹一竿,长年风雨不知寒。好叫真节青云去,任尔时人仰面看。”还有一首广为传颂的名作:“咬定青山不放松,立根原在破岩中。千磨万击还劲坚,任尔东西南北风。”这些咏竹诗,超凡脱俗,表现出高洁清雅的品格。板桥在山东潍县做了十年地方官,颇有政声。后来因为灾荒,他请求放赈,济民危困,多有伉直言行,因此得罪了上司,被免职回乡。回乡后照旧清高耿直,不事权贵,“索我画偏不画,不索我画偏要画”。也是一位“强项令”!从他《潍县署中画竹呈年伯包大中丞括》的七绝:“衙斋?听萧萧竹,疑是民间疾苦声。些小吾曹州县吏,一枝一叶总情。”可以看到一位把老百姓生死安危、饥饱冷暖时刻记在心上的地方长官。从这个性格来看,郑板桥一生称得上“始终如一”这四个字了。
       板桥画的是“清瘦竹”,但他写竹的诗却未必都纤纤如弱男。他再儒雅淡泊,也有慷慨激昂的时候,如“我有胸中十万竿,一时飞作淋漓墨。为凤为龙上九天,染遍悬崖看新绿。”十万新竹,如凤似龙,翔舞九霄,绿遍天涯,这诗境可谓元气充沛,气象雄阔。正如婉约词家李清照,也不是一路婉约的纤纤弱女,她也有豪壮的一面,如“生当为人杰,死亦为鬼雄。至今思项羽,不敢过江东。”即使置之辛稼轩、陈亮之作中,也不逊须眉!和苏轼一样,郑板桥也“居有竹”,其题画竹类第一则云:“余家有茅屋二间,南面种竹。夏日新篁初放,绿阴照人,置一小榻其中,甚凉适也。秋冬之际,取围屏骨子断去两头,横按以为窗棂,用匀薄洁白之纸糊之,风和日暖,冻蝇触窗,纸上冬冬作小鼓声,于是一片竹影凌乱,岂非天然图画乎?凡吾画竹,无所师承,多得于纸窗粉涂、日光月影中耳。”上面这段话,知堂老人在《秉烛谈》中评论道:“这所说都只是老生常谈,读了并不见得怎样新鲜,却是很好的学画法。不但画竹,还可以去画一切,不但绘画,还可以用去写文章。”在《郑板桥集》中这类关乎画竹的小文还有不少,再举一段共赏:“江馆清秋,晨起看竹,烟光日影露气,皆浮动于疏枝密叶之间,胸中勃勃遂有画意。其实胸中之作,并不是眼中之作也。因而磨墨展纸,落笔倏作变相,手中之作又不是胸中之作也。总之,意在笔先者,定则也;趣在法外者,化机也。独画云乎哉!”板桥老人最爱竹与兰,上文也是自叙其画竹的经过和体会,是一篇极富艺术哲理的创作谈。“胸中之竹并不是眼中之作”,“手中之作又不是胸中之竹”,旨哉斯言!还有一点也很有意思,那就是:板桥全部题画之语,几乎全是为艺术而艺术。略有兴亡之叹者,只是个例。板桥一辈子平安无事的诀窍,大约正在于此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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